这可能与我的工作经历有直接的关系。我的大部分传播工作的经历,都是在IBM这家IT行业的领袖型企业里。而IBM公司传播工作的一个重要的特色,就是它一直在做一家领袖型企业该做的事情。
那么问题就来了。领袖型企业和跟随型的企业有什么不同?
我想,最大的不同就是,领袖型企业不断地提出新的理念,引领着这个产业的方向。而跟随型企业则是亦步亦趋,小心翼翼地跟在领袖型企业的阴影后面,寻找自己的生意机会。
IBM几乎是最早在业界提出“解决方案”这个词的公司了。记得我在1995年加入IBM公司的时候,公司有一支非常出名的广告,叫做“四海一家的解决之道”(solution for a small planet)。这可真是野心勃勃啊!当时IBM公司刚刚走出了1992、1993年两年最凋敝的业务阶段,在1993年4月1日迎来的新的董事长兼CEO郭士纳。郭士纳并非技术出身,但是他深知做为一名客户,最需要的是什么。那就是厂商解决别人来帮助我解决我的业务问题 - 提升效率,节约成本,扩大营改,等等。
所以,那个时代的宣传工作,主要就是集中在谈IBM公司如何通过业务部门的重组,来解决客户在业务发展过程中遇到的痛点 ―― 那些让他们晚上睡不着的烦心事。
效果很好。IBM从此起死回生,走出了几近破产的边缘,一举回到IT领袖的位置上。
这只是刚刚开始。
大约在1997年开始,IBM又开始敏锐地发现,互联网不仅是一个沟通的工具,而是一个重要的生产力工具。不仅如此,企业完全可以围绕着互联网,拓展自己的生意机会。于是,一个崭新的概念诞生了,那就是“电子商务”(e-business)。记得当时在IBM每年一度的论坛上,当我们第一次向中国的客户谈电子商务这个概念的时候,客户们震惊了。电子商务这个新理念仿佛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,为他们展示了科技所带来的无限可能。
IBM的宣传从此进入电子商务的时代。
接下来,更多的厂商开始跟随着IBM来谈电子商务的概念。更多的客户也开始着迷于电子商务的概念。政府和行业主管部门也开始谈电子商务的概念。总入,中国进入了电子商务的时代。别忘了,那是1997-1998年。与今天大行其道的电商(e-commerce,电子交易)概念不同,那个时代的电子商务是一个更为广泛的概念,在某种程度上应该翻译成“电子业务”,因为它在根本上改变我们工作、生活、学习的方方面面。
当然,几年后,由于互联网泡沫的破灭,电子商务这个词渐渐地被人们所不愿谈及。当人们还在电子商务的阴影中看不清未来方向的时候,IBM公司又不失时机地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 - “随需应变”(on demand)。
IBM对于“随需应变”这个新的信息技术理念的诠释是这样的,一、未来的信息技术,将变得无处不在,就像我们用的水、电一样,成为一种公共设施 (public utility),随处可得。二、未来的信息技术,会根据客户需求快速反应,坚韧不拔。
到了2008年,作为一家领袖企业,IBM的传播理念又发生了变化。IBM敏锐地发现了“数据”的重要性。原因是,由于半导体技术的高速发展和全面布署,这个地球上的传感器以及其它能够获得数据的接入设备(如手机,PAD)等等,呈现爆炸式的增长。未来的IT,其主要的能力就是布署这些传感器,使这个世界变得感知化(instrumented),通过先进的通信技术传输这些数据到大型的数据中心,使这个世界变得互联化(inter-connected),通过先进的数据分析软件从这些纷繁复杂的数据中导出智慧,让这个世界变得智能化(intelligent)。这三个“I”,就是IBM在2008年提出的“智慧地球”理念的核心精神,也触发了之后席卷整个信息技术市场的大数据、云计算、移动互联、物联网等理念的诞生。直到今天,智慧地球,尤其是智慧城市(以及之下的一系列分系统理念,如智慧交通,智慧水务,智能电网)的理念,已经成为中国政府积极拥抱的理念,也成为众多信息技术厂商所积极追随的理念。可以说,没有IBM提出的智慧地球的理念,整个IT技术发展可能会减慢2-3年。
先进理念的传播也为IBM带来了巨大的业务成就。从“解决方案”,到“电子商务”,到“随需应变”,到“智慧地球”,一个又一个理念的提出,使得IBM屹立信息产业的潮头,以一个领导者的身份,引领着这个产业不断向前发展。在此之中,IBM也完成了数次华丽的转身,成功地从一个产品提供商转向了解决方案提供商,从低价值业务转向了高价值业务,从硬件厂商转向了软件和服务厂商,从交易型的业务转向了与客户关系更加密切的咨询业务。研究IBM公司在过去20年中的理念传播,对于中国企业下一步的发展,有巨大的借鉴意义。
我认为,评价传播职业成功与否的最大标准,就是能否让一个理念或品牌深入人心,获得足够的所谓脑份额(mindshare),并为企业带来长久的业务回报。殊不知在当年IBM谈“解决方案”、“电子商务”、“随需应变”和“智慧地球”这些理念之初,也有许多的企业跟风而来,提出过一些相似或者演绎出来的理念。那么这什么这些理念最后都烟消云散,没有在人们心中留下任何的印象呢?原因很简单,一个理念的提出和传播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,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。它是以企业的战略前瞻、技术研发能力、产品开发能力、丰厚的投入以及高效的传播渠道所决定的。IBM公司在这些领域都做得十分出色,而相反,一些跟风的公司却在其中的某些环节上存在致命的短板。
当然,智慧地球的理念已经提了6年了。现在这个市场上最炙手可热的理念层出不穷:工业4.0、工业互联网、能源互联网,更不用说大数据、云计算、物联网、移动计算,以及上升之星3D打印了,令人眼花缭乱,目不暇接。互联网时代的特点就是理念大爆炸,因为互联网思维就是希望夺人眼球,而一个横空出世的新理念是吸引眼球的最好手段。
我相信,作为信息产业的巨人,曾经独步海内的IBM一定是会不甘寂寞的。作为一名曾经长期供职于IBM的企业传播人员,我急切地盼望着IBM下一个重大理念的提出。